第一个说喜欢我的女人
第一个说喜欢我的女人，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女人。
（一）
初中二年级，我辍学了。
妈妈带着我们四个孩子离开县城，搬到一个偏远的小村庄。村子有三十几户
人家，稀稀落落地坐卧在那里。每一家院子都很大，都是干打垒的房子，窗户上
完全镶着明亮玻璃的是富庶人家，有一半玻璃一半纸糊窗户的是生活还过得去的
人家，纸糊窗户甚至还破着窟窿的就是生活很困难的人家了。不过，每一家房前
屋后都是树，杨树、柳树和老榆树，也有人家院里长着杏树、山里红树和海棠树。
家家都养鸡鸭鹅狗，当然少不了猪了。有的人家养的多点儿，有的人家养的
少点儿。听说，这个小村家家种树、家家种蔬菜、家家饲养家禽，还是爸爸在这
里下乡蹲点的时候鼓捣起来的。
我们家先是租住徐爷爷的西屋，后来也盖起了自己家的房子。不过，是在一
个烂泥塘边上。我们家已经是很满足了，因为爸爸被打倒了，我们是被专政的家
属。还好，没有人叫我狗崽子，也算幸运了。
记得那年我１６岁，就到生产队干活了。爸爸变成了走资派，工资就停发了。
我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为的是养家糊口。
生产队妇女队长郑晓娟，是郭队长的外甥女，长辈人叫她娟子姑娘，多数社
员都叫她娟子队长。我虽然个子挺高的，却很瘦，除了骨头没有肉。再说了，从
小在县城干部家属院内长大，也没干过力气活，庄稼活就更不会干了，笨手笨脚
的，所以，郭队长经常让我跟着女社员一起劳动。就这样，娟子队长成了我的领
导。
（二）
第一次看见娟子队长，是到生产队报道的那天。
春暖花开了，农村正忙着种地的时候。一大早刚刚吃完饭，妈妈又嘱咐了我
一遍，什么「好好干活，别多说话，别累着……」我知道，妈妈不是絮叨，她是
怕我受委屈或是有什么事儿。
我匆匆来到生产队大屋子里，看见男男女女已经站满了一屋子的人。大家都
看着我，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找一个人少的地方傻傻的站着。一会儿，郭队
长说：「今天呀，我先跟大伙说一件事儿，今天县城里来了一个知识青年，叫周
哲，也就是原来在咱们这里蹲点的周副县长的儿子，人落难了，人家才能来到咱
们这里。我跟大家先说好了，谁要是落井下石欺负人家孩子，也就是周哲，别说
我不给你安排好活儿。」郭队长稍微停了一会儿，屋子里静的连咳嗽声都没有，
他接着说：「周哲这孩子跟咱们家的孩子不一样，在县城里长大，没干过庄稼活
儿，谁也不许跟他比干多干少。先跟妇女一起干活，挣男劳力的三等工分，得让
人家活下去。」郭队长接着提高了嗓门：「娟子，周哲跟你们干活，不许让你们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欺负人家。听见了没有？」娟子队长大声回答：「听见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娟子队长的说话声音，很好听。郭队长的话，让我温暖，
也非常感动。
我走在妇女们的队伍里，像一条细长直立的尾巴跟在了女人们的后面。
娟子队长走在叽叽喳喳的一群女人的前面，不说话，也不回头。我在后边远
远的看着她的背影。她的个子很高，比一般女孩子高出半头。两条又粗又黑又长
的大辫子快到臀部了，辫子尾部用红头绳系着，鲜红鲜红的，还像钟摆规则的摆
动着，非常显眼。她很瘦，身材匀称，其实，应该说是苗条更为确切。尤其是两
条腿，又直又长。她那双脚，好像也比别的女人的脚大不少。走起路来，又轻盈，
又稳重。妈妈常说，「女孩子大手大脚是干活儿的命。」我暗想：娟子队长也是
应了妈妈的这句话吧。
第一次干活，娟子队长让我跟她一组。最前面一个强壮男劳力用锄头斜着刨
坑，然后是一个人点玉米种子，娟子队长随后用锄头推土把种子埋上，随后踩上
一脚。我就跟在娟子队长后面再踩上一脚。这跟平时走路不一样，很别扭，也是
很累的。
娟子队长时不时的回过头来看看我，一是看我跟上没有，二是看我把土踩实
了没有，种地不能糊弄，否则，买种子的土疏松，透风透气，容易干，种子就发
不了芽，也就没有庄稼苗长出来了。道理就这么简单，所以，干活就得认真，不
能马虎。
娟子队长回头的时候，我偷偷地仔细地看了她。她小脸不大，很白很嫩，眼
睛不是很大，单眼皮，眉毛细长，略微上挑。鼻子也小，嘴也不大，微笑的脸，
也像个孩子。一件小方格子图案外衣，浅色的。裤子是银灰色的，隐约还有一条
笔直的裤线。穿着一双胶鞋，虽然不匹配，也不好看，但是，这是根据干活需要
必须穿的。
那一天跟着娟子队长干活，没说几句话，也就是她问：「累不累？」我说：
「不累。」反复重复着这两句话。
（三）
后来，我和娟子队长接触时间长了，慢慢的话也就多了起来。有时候，干活
休息时间，她会主动的坐在我身边，不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傻坐在那里望天空，
或是躺在草地上睡觉。
她告诉我：「咋累也不能躺在草地上睡觉，尤其是阴凉处，容易受风。」她
还告诉说：「少喝送来的凉水，这地方的井水水（质）硬，容易肚子疼。」她提
醒我：「跟这帮女人不能乱说话，她们说话粗，一发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满口
脏话。」有时候我学着男劳力打赤脚，她也说我：「你不能跟他们一样，他们脚
底板都磨出来了，你是知识青年，身份也不一样。」总之，她什么都管我。
有一天，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就说：「娟子队长，你怎么什么都管我呀？」
她瞪着眼睛瞅我好一会儿，有点儿生气的说：「你以为我爱管闲事儿呀，尤
其是你，男的，挺招风的。」
我也没有示弱，说：「你都快赶上我妈了，一天到晚的谆谆教诲。」
她扑哧笑了，还捂着肚子的笑。我第一次看见她这样随意的笑，那小鼻子小
眼睛小嘴巴，怎么都装配她脸上的呢，属于优化组合，太好看了。我装作严肃的
说：「你还笑，我说错了吗？」
她抢过话来说：「什么谆谆教诲的呀，你就说你妈唠唠叨叨不就得了嘛。咋
说你呢，毛主席让你这样的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一点儿没错。都和我们掺合到
一起了，还斯文啥呀。」
我忙解释说：「谆谆教诲和唠唠叨叨可是两个意思，一个是褒义，一个是贬
义。」
她又笑了，笑得更厉害了。一会儿，止住笑，说：「我跟你随便说笑的，你
还认真了。你像你爸爸吧？」
我有点儿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怕她再笑我，就「嗯，是吧」
的答应着。
她说：「我爸我妈说，你爸当年在这个村蹲点，话很少，挺严肃的，有大主
意，说了的事儿就干。这一点，肯定是跟你爸一样。」
我点点头，随即话题转了。
（四）
到夏天锄地的时候，我就跟男社员们一起干活了。主要是我主动要求的。就
这样，我跟娟子队长接触的机会也少了。
生产队种一垧地的香瓜和西瓜，主要是分给社员吃的。用现在话说是给老百
姓搞福利，那时候属于资本主义尾巴。为什么？土地不种粮食种瓜果，竟想吃好
喝好不就是修正主义思想、资本主义道路嘛。可是，郭队长不是这样想。
我在男人堆里干活，总是落在后边。一是不会干活，竟用笨力气，二是身体
和体力确实不行。索性，郭队长让我跟着杨爷爷侍弄瓜园，虽然没有白天黑夜的
守在瓜地里，但是，活不累。我自然是尽心尽力了，经常就睡在瓜窝棚里。晚上
睡不着，还可以在煤油灯下看看书。
有一天，稀稀落落的下着小雨，我让杨爷爷回家睡火炕暖暖身子。我就坐在
窝棚里看书。那时候，就那么几本长篇小说，我也不知道看了几遍了，书的纸页
都快被我翻烂了。不过，我身边还有一本红宝书，有人的时候翻翻样子，没人的
时候就……
忽然，我听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心想，杨爷爷也是的，天下着雨还来干啥，
又干不了什么活。我没在意，继续看我的小说。
「好哇，你不读毛主席的书，又看大毒草？」是娟子队长的声音，吓了我一
跳。我猛抬头，娟子队长已经站在窝棚的门口，眯着眼睛看着我。她穿一件军用
雨衣，还打着一把旧雨伞。我心里奇怪了，这雨不大她为什么又穿雨衣又打伞，
还有，这雨天她来这里干什么。
我没话，硬是憋出一句话：「郭队长让你来查岗啊？」
她漫不经心地说：「是娟子队长让我来检查你在读什么书，顺便看看窝棚漏
不漏雨。这不，我给你穿来一件雨衣。」
一听这语气，知道她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说：「我看的都是鲜花，不是
毒草，我还一边看一边用鼻子闻呢。你有事儿吗？」
「没有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了。你要赶我走吗？」她还在盯着我，语气不软不
硬。
我急忙说：「不是的，不是的。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深山出太阳。你就是
星星，不，是月亮，不对，是深山里冒出来的太阳。」
她调皮的说：「我到底是什么呀？跟小说里的人学的吧，这么会说话。就让
星星和月亮站在外边让雨浇着呀？」
我连忙说：「一会儿，杨爷爷会回来的。」实际是拒绝。
娟子队长看着我，笑了。说：「你傻不傻呀，你的杨爷爷是我妈的亲大伯，
我是从他们家出来的，是他告诉我晚饭后才来换你。现在呀，正在家热炕上睡觉
呢。」我明白了，原来娟子队长这么缜密。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让娟子队长进窝棚里坐了。荒郊野外的，又是这么小
的一个瓜窝棚，挤着我们俩，还用细说嘛。不过，绝对没有那种事儿。
最主要两件事儿：一是以后我不许叫她娟子队长，只能叫娟子；她只叫我名
字，背后叫我周哥。二是每周六或是周日晚上她来看我，杨爷爷不会跟任何人说
的，包括她的妈妈。
让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是：娟子说她很喜欢我，有时候做梦还在一起。娟
子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女人。
娟子陪我在瓜窝棚里坐了很久很久，天快黑了，她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五）
我和娟子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有一次，娟子突然问我：「你爸爸官复原职了，你们家会搬走吗？」
我没加思索地说：「会的，一定会的。」
她说：「你会跟你爸你妈一起走吗？」
我说：「会的。也许我会走得更远。」
她说：「你会带我一起走吗？」
我说：「你让我说实话吗？」
她说：「当然是实话。哪怕是让我很伤心，我也不会怨你、恨你。」
我说：「我最想继续念书，上不了大学，上中专也行。一个国家，一个民族，
不会总是停课闹革命的。我希望你能够和我一起出去念书，走出这个小村庄。」
娟子知道我大串联的时候走过很多城市，还去过大学校园。
她说：「我才读过小学六年级，还是在农村小学。」
我说：「没关系的。我也是初中二年级还没有读完。你不是看见我总看书吗，
我不是消磨时间，也不是玩，早晚有用的。」
她说：「我爸我妈说对了，你不是农村的娃仔，不会在这里扎根的。」
我说：「你希望我在这个小村子里呆一辈子吗？」
她说：「我不希望你在这里憋屈一辈子，我也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记得那一次说话，我和娟子的心情都很沉重，有时候紧紧地抱在一起，好一
会儿谁也不说话，都怕失去对方。
（六）
后来我知道，郭队长让我当生产队政治队长，积极给我创造机会和条件，也
是娟子的主意。
再后来，我经常去公社参加讲用会、批判会，或是参加公社写材料，每一次
都带着娟子一起去。我不避讳别人说什么，我知道自己心里很喜欢娟子。
我接到公社推荐参加全县上大学考试通知的时候，高兴的不得了，不由自主
地跑到娟子家里告诉她。
娟子一听，从炕上蹦到地下，一下就把我抱住了，很紧很紧，一个劲儿的说：
「太好了，你一定能考上的。太好了，你一定能上大学的。」娟子妈直愣愣瞅了
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里说：「你们这俩孩子呀，你看看，你看看……」转身
走了。
准备考试时间是一个月，全县五个考区，我们考区５９个人参加考试，最后
推荐录取１２名。
我们考生首先是集中辅导１０天，吃住在一起，中学老师给重点辅导。１０
天时间一晃儿过去了，最重要的收获是：我发现很多人还不如我，虽然他们说是
高一、高二，或是初三，实际上整天闹革命了，也没有上课。
回家复习这２０天，我妈规定：我和娟子每一天晚上六点钟到七点钟在一起，
不许影响学习和休息。我这个人，只要是复习时间，就能够静下心来，进入状态，
按照计划进度进行复习。吃完晚饭，我急忙到娟子家找她，她爸妈就躲出去了。
有时候，娟子到我们家来，我妈没有地方去，就让我们出去走走。我多是汇
报复习到哪里了，重点复习了哪一部分内容，我明明知道娟子听不懂，还是愿意
说给她听。娟子呢，几乎是一点儿也听不懂，还是听的那么的认真、那么的耐心。
娟子说的最多是：「你一定要考上大学，你一定能够考上大学，你一定要争
气。」
最后考试结果，我的总成绩在５９个人中排名第三，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出来
了，而且至少考生及家长都知道了。县教育局郑副局长（爸爸同志）告诉我，他
说：「孩子，你准备上大学吧，谁要是走后门把你给顶下来，我负责给你找县委
领导去。」
当时，我只是把我的成绩排名告诉了娟子，其他的我没说，我怕有变数。娟
子呢，她那么聪明，心里也有数了。
（七）
我和娟子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就是我们俩等待我的「入学通知书」这些天。
我和娟子从早晨到晚上，几乎都在一起，漫山遍野的走啊，说啊，打啊，闹
啊，没完没了。小村子附近有什么好去处呢，我和娟子就沿着乡间小路往很远的
地方走，走过一村又一村，有时候走出去二十多里地，然后再往回走。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路边的每一棵大树都特别的留恋，总要走上去用手摸一
摸，抱一抱。很粗的大树，我抱不合拢，娟子就过来和我拉手抱起来，谁也不松
手，谁也不说话，就那么默默的抱着大树。
一会儿，娟子情不禁的说：「大树会开口说话多好。」
我知道娟子想起了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是大树开口说话成全了他们俩美好
姻缘。我说：「娟子，不用大树开口说话，我会等你的。你一定要复习，要继续
念书，要走出小村庄。外边世界很大很大，城里的人活法和农村人不一样。」
娟子说：「你走了以后，我就复习功课，不行就去中学在念几年，也考个中
专什么的。」
我说：「你有这话，我就放心了。我会给你寄学习辅导材料的。」
我看见路边被车深深碾压过的被人千万次脚下踩踏过的野草，也特别感慨。
有时候蹲下来，用手轻轻的抚摸，或是把旁边的小石块捡起来，扔到很远很
远的地方，或是把旁边的干草叶、碎树枝段捡起来，扔到沟沟里。我在想，我就
是这路边的小草，默默地在这里寂寞的等待……
路边花儿很多，就是长的没有城市公园里的花儿那么大那么多姿多彩。在一
簇马兰花旁边，我停下脚步，久久的看着发呆。索性摘下一支马兰花，送给娟子，
说：「这要是电影《马兰花》里马郎送给小兰的那支马兰花多好。」
娟子轻轻地接过去，拿在鼻子下慢慢的闻着，眼睛微闭着。娟子比马兰花还
好看，我看着那支马兰花，我看着娟子的那张脸，我看着娟子可爱的的样子，心
都快碎了。其实，我也怕失去她。
娟子慢慢睁开眼睛，又眯成一条缝，冲我说：「别傻了，电影里的故事都是
假的。你给我的这支马兰花才是真的。」
我说：「娟子，你喜欢这支马兰花吗？」
娟子说：「这马兰花我看了十几年了，也偷偷地摘下闻个不停。亲手摘下又
送给我的男人，你是第一个。我喜欢，我会永远记着的。」
我说：「那好，每年放暑假回来，咱们再来这里，我再摘一支送给你。」
娟子眼里含着泪说：「我怕它不开花了，也怕你不再回来了。」
我说：「怎么会呢？除非……」
娟子抬着头，深情的望着我，说：「周哥，能抱抱我吗？我好想让你抱着我，
亲我一次。」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下子把娟子搂在怀里，亲吻了娟子。亲她的额头，
亲她的眉毛，亲她的鼻子，亲她的脸颊，亲她轻轻张开的嘴唇……
这是我和娟子第一次亲吻，也是唯一一次亲吻。
（八）
上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和暑假，我没有回小村子，主要是在学校补习功课。我
的基础太差了，学习成绩在班里是中下等水平，我怕学习不好，辜负了我爸我妈，
也辜负了娟子。
我经常给娟子邮寄学习辅导材料，还写信汇报我的学习情况和学校里的一些
事儿，她很少回信。我知道她写信比较费劲儿，也就没有过多的想什么。
大二那年暑假，我回到了小村子。
见到妈妈后，我急着要去找娟子。妈妈说：「别去找了，娟子出远门了。」
我急着问：「娟子去哪了？」
妈妈说：「她已经结婚了，嫁给了大队小学校的林老师。」
我急了，就说：「我们说好了，她答应继续上学的，她答应等我的。」
妈妈告诉我：娟子就要结婚的前几天，她来到我们家，给我妈跪下了。她说：
她喜欢我，更怕拖累我的前程。所以，选择结婚，断了我对小村子和她的留恋，
一心一意地读书，争取留在省城，过上好日子。她还请求我妈，让她叫一声「妈」。
娟子叫了一声「妈」后，给我妈磕了一个头，然后给我留下一封信，哭着走
了。
妈妈说，当时她也哭了。
我连忙拆开娟子留下的信：
周哥：
对不起，我跟大队小学校林志豪结婚了。
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我做梦都是和你在一起的。
看着你寄来的书和信，我知道你真的是为我好，关心我。可是，我怎么也学
不进去。我怨自己太笨了，也怨停课闹革命把我给耽误了。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你和一个女同学手拉着手，在大学院子
里走，可高兴了。我就偷偷地在后面跟着。你们一会儿钻进小树林子里面去了，
一会儿又躲闪到一栋好高好大的楼后面去了。后来，你们俩就不见了，我到处找，
也没有找到。我哭着走回了村子，哭了一路，心都碎了。刚一进村口，又看见你
和那个女同学拉着手回你们家了。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女孩子比我还小还漂亮，
可斯文了。我醒了后，哭的枕头都湿了……
这样的梦我做了好多次，也记不清楚了。我就跟我妈说了。我妈说，这是相
思病。我妈还说，我跟你不会天长地久的，因为你喜欢读书，喜欢读书的女人。
我苦苦地想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
我喜欢你，我就应该让你过上舒心的日子，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女人在你身边，这
个人，不是我，是我梦见的那个女孩。我也知道，你也放不下我，为了让你断了
对我的念头，我只能选择结婚，忍痛离开你。你知道后，一定会怨我、恨我，但
是，我知道你不会骂我。你要知道，因为我喜欢你，我才选择离开了你，这个理
儿，你慢慢就明白了。
周哥，希望你不要忘了我，在这个小村庄还有一个娟子喜欢你……
娟子喜欢你，娟子爱你……
看完信，我哭了。
我后悔自己给娟子邮寄学习材料，后悔在信里跟娟子说了那么多学校的事情
……
从此，我没有再见到娟子。时常想起她，心还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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