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一、
遇见她的时候，山上苍柏劲飞，我奉师门之命，在山上四处巡逻。在入山的
大门口，我看见她满面尘土，正在向守门的师兄问路。当时，我并为放在心中，
只当她是一寻常过客。
第二天一早，师弟便来传话，说师父召见我有事。我匆忙洗漱了一番，便往
大殿赶去。
殿中气氛略有点压抑，在向师父师叔行完礼后，师父从怀中掏出几封信，郑
重地交给我，一脸严肃地嘱咐道：「陆云，你下山一趟，将这几封信带给各大门
派掌门。切记，一定要亲手带到。」
「是！」
二、
看着略微有些晚的天色，我寻思是否要在这个小镇找间客栈休息一晚。连番
的赶路让我有些疲累。
由于精神上的疲惫，再加上想的有些出神，我竟敢没发现靠近我背后的人。
直到感受那凌厉的杀气，我才惊醒，连忙施展轻功往前方滑行，让这人的一刀劈
了个空。
我抓住这一空隙，再次施展轻功来到这人身后，一剑刺穿这人的后心。我叹
了口气，缓缓收起剑，心想还是先把信送到云剑山庄再做休息吧。
「要是是我的话，我会在落地的刹那，将内力灌注在剑尖破了你的防招，再
用一式范围攻击让你无处可逃。这样，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了。」一道阴阳怪气的
声音突然出现。
我循着声音处望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再次定睛时，身前多了一个人。
这人是高手，我在心中暗暗提防。
「我，江辰逸！兄弟来饮一杯吧。」说着，江辰逸从怀中掏出两个酒壶，自
个先喝起来了。
我扫了酒壶一眼，淡淡道：「多谢兄台好意，修道之人不饮酒。」说完，我
便转身离开了。
三、
我行走素山的山路上，这是我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地——素云宫。
这时，一个女子从后边赶了上来，「这位大哥，你可是要去哪里？我是素云
宫的弟子，奉师父命令下山采购物品。素山山路弯曲，若是没人带你上山，恐怕
就算你走到天黑也到不了正殿的。这样吧，你要去哪，我带你去。」
女子的话还没说完，我便不理她，继续上路。女子也跟着我，「我说这位大
哥，你别板着个脸好不好。难不成你以为我是个刺客？」
走着走着，我停下了脚步，身体传来一阵眩晕感，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
女子见状，一摆刚才的样子，大步走到我面前，得意地说道：「我身上的香
粉好闻吗？这可是很厉害的软骨散！」
此刻的我已经完全看不清事物，凭感觉，我颤颤巍巍拔出身后的剑。
女子拔出腰间的匕首，讥讽道：「你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想打！」说罢，女
子纵身一跃，手持双刺向我刺来。
我凭着杀气躲开女子的双刺，身子往后一退，全力挥动长剑，劈出一道剑气。
朦胧间，我看到女子应声倒下，我也失去了意识。
四、
我徐徐睁开眼，看到漫天的梅花。这时，我才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子。女
子转过身来，朝我走了过来。
她是那个曾在山门口问路的女人，我一下子便认出了眼前这女子。
「你太重了，我拖不动你，只能把你放在这里。好在你身上的伤并不重，我
已经包扎好了，好好修养几天便可！」女子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我撑起身子，盘膝而坐，开始运功疗伤。许久，我吐出一口浊气，身子已无
大碍。正当我想要离去时，看见了站在崖上的女子。
我朝她走了过去，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走？」
「你打坐的时候很危险，伤还没好呢，我得守着你呀！」
「你守护我？」
「嗯！你看，我背着你的剑，这样我看上去像个武林人士，坏人就不敢轻易
动手了。」女子无谓地笑着。
我笑了，为这个女人的无知！为这个女人的愚昧！一个人会不会武功，会武
功的人仅凭内息就可以断定。装？能骗得了谁呢？
我向她抱了抱拳以示救命之恩，随后我便转身离去了。
「等一下！」女子快步追了上来。
「你，要去很多地方对不对？」问这话的时候，女子头微微垂下。
随着女子猛地抬头，露出坚毅的神色，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带我
一起走，好不好？」
「不行！」我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由于背对着她，我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
「我身在江湖，而江湖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我不怕，带我走！」女子的声音变得急促，又上前了几步。
「不行！」我的语气不容商榷。
说完，我便施展了轻功，消失在了原地，留下女子一个人站在原地。
五、
在把信交给了素云宫宫主后，我便出发前往下一个门派。
行走在密林间，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啜泣声。我慢慢走上前去，正当我
想要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这女子突然一个转身，我看到了一道寒光。
猛地一个翻腾，我躲开了这一枚暗器，落地后，我贴近这女子，一拳将她击
飞。
我没有杀她，只是淡淡告知了她一句：「江湖，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我走出女子几步后，身后传来声响，我转过身去，只看到两道剑气交错劈向
女子，女子立马死去。
「女人是很危险的！」江逸辰从边上的林中走了出来，缓缓朝我走来。
「她没有武功！」我似乎是在愤怒他的胡乱杀人。
「她有毒！」江逸辰漫不经心说道。
我自知再辩解下去也挽回不了这女子的性命，于是便转身离去。
六、
我缓步在路上，正寻思找个客栈，街道上突然响起「小偷啊」。
我脚尖一点，在空中几个跃腾便追上了小偷。
「是你！」
我从未想过还会遇见她，她因一个包子而被当作小偷。而我，正执剑做侠！
我带着说辞的语气说道：「偷东西是不对的，还来！」
「包子被我吃了！我饿！」女子仿佛是羞愧不敢抬起头跟我说话。
「饿也不能偷东西！」女子点了点头。
我带着女子来到酒楼，她到底是多久没有吃饭了。带着她走了一圈后，我便
要动身离开了，可她还是跟着我。
「别跟着我！」
「可是！」
「没有可是！无论你去哪，我给你的这些银子都够花了！」
女子沉默不语，但还是跟着我。
我停下了脚步，前所未有的严厉说道：「回去！江湖，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但女子依旧充耳不闻，继续跟着我，我加快了脚步，女子也跟着小跑起来，
无奈之下，我施展轻功，几个翻纵，甩脱了她。
七、
还剩下最后一封信，我怀着轻松的心情下山了。途径一山洞前，两人的谈话
引起了我的注意。
「今天收货不错，抓来的少女姿色都很不错。尤其是那个，皮肤真白啊。」
「这算什么，前几天的那个更加倾城呢。」
说着，两人发出了淫荡的笑声。听着洞内传来女子的哭泣声，我拔出剑，冲
上前出，一个照面便击杀两人。
来到洞内，看到一个只穿兜裤的男子正欲扑向一个女子，洞内有好几个女子。
我一剑杀了这人，几个女子良久才反应过来，一口一个恩公道谢着，然后离
去了。
这时，地上还侧躺着一个女子，不断地咳嗽着。
「真的是你啊！」
我愣了！这个声音，是问路的那个女人。顺着洞外透进的一丝光，我看到她
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他们想非礼我，我宁死不从！就划了自己的脸！」说着，女子的咳嗽变得
更加剧烈。
我转过身去，蹲了下去。「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我还是背着他，回到了镇上的客栈。一路上，她沉默不语。
我询问大夫，大夫说他她身子太虚了，染了风寒，腹中又有积食之症，想必
是饿得太久了，啃吃了许多草根树皮积在腹中不能消化，身体又跟不上营养，才
导致如此。
回到客栈中，靠近房门时，便听到一阵一阵的咳嗽声从房间中传出。
我走进房中，她还是不停地在咳嗽，「大夫说你是饿的。你吃了许多树皮草
根？」
女子艰难地说道：「嗯。我恼了他们的面子，他们不给我东西吃，想活活饿
死我。」
女子顿了顿，说话的语气也不同于刚才：「可我必须要活下去，就算吃草根
树皮，我也要活下去。」
「无论什么事，等你养好身子再说吧。」我缓缓关上房门退了出去。仿佛是
为了让他安心，我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在你好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第二天，我去花园练功的时候，她站在一旁默默地观看。我看见她的眼神变
得好遥远，好遥远……
下午我打坐的时候，从忘我的境界中醒过来，见她仍旧守在我身边，背上背
着一把剑。我瞅着那背影一动不动看了许久，直到她转过身来为止。
我脚尖一点，从石块上下来，站在了她面前，「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
想听听。」说这话时，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女子朝前走了几步，走到湖旁，望着远方悠悠道：「没什么好讲的。」
「讲吧！」
「我叫叶挽霜……」
她给我讲了她的故事，她说她来自一个很穷的很偏僻的小山村。山村有个和
她一起长大的少年，名叫宋子轩，是他的未婚夫。
有一年强盗入村，杀了许多人。幸存下来的宋子轩立志说为了要能保护她，
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决定外出寻找师父，修习武功。就如所有的故事一样，宋
子轩一去不复返。
家里的老母亲经不起等待，在呼唤儿子的名字中逝去。而在最后一个亲人死
去的时候，她决定离开村庄，去寻他。
我想起那一路的风尘仆仆，那一路的——千辛万苦。
「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你又如何去找。」不知不觉当中，我的音量陡然
提高了。
「边走边打听啊！」叶挽霜说得十分轻巧，可我知道，那是深深的落寞。
「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叶挽霜一愣，显然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在摆弄了衣角些许会后，叶挽霜再次
露出了那明媚的笑容，「那就继续找！」
「继续？」我不知道这女人是何等的坚持！不，应该是何等的愚蠢！
「嗯，用一辈子的时间！」
「那你为什么要我带你走？」
叶挽霜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带你走吧，把师父的信送完后，我就陪你去找他，天涯海角的去找。」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冲动吗？是同情吗？我想都不是，直到后
来，我才明白。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她早已离开。我立马转身追了出去，在出客栈门口
的时候，掌柜叫住了我。
「客官，那姑娘留言说谢谢你！谢谢你……」
掌柜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可我丝毫不止住脚步，只想以最大的速度去追她。
人来人往，却没有她的踪影。
我在客栈停留了几日后，便启程回往门派。
八、
半年后，因强盗横行，师父再次派我下山寻找线索。我一路追查来到了清泉
村。
在村外的凉亭上，我看到了江辰逸。他正高高站在那，漠然地看着熊熊燃烧
的房子，看着强盗杀死一个又一个村民。
我一个纵越上前，一剑将面前的强盗斩杀，在杀完所有的强盗后，我收起剑，
一步一步走向江辰逸。
我压抑着心中的愤怒质问江逸辰：「你为何不救这些村民？」
「救？」江辰逸眉毛一挑，显然是听到什么弥天的笑话，他从凉亭上跳下，
缓慢走到一个村民边上，然后踱步到边上的村民边上，边走边说：「说不定，他
们是变着戏法想杀我！」
我的愤怒就要呼之欲出了，「你就这么怕死吗？」
「怕！」江辰逸立马脱口而出，「非常怕！」
江辰逸沿着路往回走，我跟在后面。
突然，江辰逸大笑起来，「我怕死，但有人要杀我，所以我就杀了他们。可
是，越来越多的人想我死。于是，我只有不停地杀人。」
江辰逸顿了顿，语气变得阴森道：「现在他们杀不过了我，只有变着法子来
杀我。」
「杀人魔头，李天继！当初你请我喝的酒里有毒！」
「你早知道我是谁，也不杀我！」
「我怕弄脏我的剑！」我鄙夷道。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和上个月遇到的那个女人一样。」江辰逸悠悠道。
「女人？」我的心弦被触动了一下。
「对，一个，长得像我妻子的女人。」江辰逸面无表情说道，「扬州城外，
一见到我，就朝我扑过来，和以前那些想杀我的蠢女人一样。」
「所以……」
「我一剑将她刺了个透！」江辰逸狠狠说道。
「什么样的女人？」我的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脸上有疤痕的女人。」江辰逸的这句话彻底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想。
我震惊道：「你一直姓江……」
「不，宋子轩是我的另外一个名字。」
我心中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麻木道：「那个长得像你妻子的女人，她的名
字叫——」
「叶——挽——霜！」江逸辰一字一句说道，语气丝毫不带感情，像万年寒
冰一样。
「为了杀我，什么样的花样都弄得出来，朋友给我含毒的酒，兄弟带诅咒的
恭喜，甚至弄一个像我妻子一样的女人来，还一下子涌出好多泪水，谁知道那是
不是在演戏，对吧？」说道这里，江辰逸语气变得十分勉强，似乎连他自己也不
相信自己的这番话。
「所以，我又给了她一剑，她倒下了。到死眼睛都还是睁着的，到死眼睛都
还是睁着的，到死眼睛都还是睁着！」
我看着他，嘴里一直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双手却越握越紧，他那原来不谙
世事的身影开始颤抖起来。
到最后，江辰逸自顾自地大笑起来，那笑声是那么的疯狂，却又那么的悲恸，
那么的撕心裂肺！以至于分不清他到底在笑，还是在哭！
九、
我一路快马加鞭，终于来到了扬州城。
扬州城外，她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
我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看着，脑中回想起和她相遇，和她短暂的相处。
她说，你带我走吧。
我没带他走！
她又说，你带我走吧。
我把她甩在了身后，在我想带她走时，她却走在了我的前头！
我将她埋在了梅花树下，那个，她，救我的地方！
[ 本帖最后由 八灵 于 2012-8-5 01:5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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