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一直在看周作人所著的《知堂谈吃》,直看得我眼瞅着字,脑子里却浮想连连,不禁想起很多吃食来。
我居住在一个小城,每当夏秋之交的时候,我所在的小城里,总是能听见走街串巷叫卖水豆腐的声音,继而便看见挑着水豆腐摊子沿街叫卖的小贩们,挑担的一般都是四十岁左右光景的男人或女人,水豆腐也一般是用两个大木桶装着的。这叫卖声一直回响在我成长的岁月中,声音弥漫在黄昏的空气里,显得亲切而悠远。以往每到此时,妈妈就会让我去打些水豆腐回来。而那刻我总是习惯于趴在阳台上,循着叫卖声的方向望去,直至确定那声音是愈来愈近了,这才从阳台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厨房,拿起搪瓷小盆,飞速出门下楼而去。
当我下得楼去,走到小巷子里,远远便可看见水豆腐摊业已停在巷子里,周围已是围满了打水豆腐的人,而水豆腐的香味也弥散在空气里。一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我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嘴里似已生津。而随着打水豆腐的人的越来越多,卖水豆腐的满是皱纹的脸上也绽开了如豆腐花般的灿烂笑靥,边笑着边你一勺他一勺地给买者打着水豆腐。
水豆腐是盛在木桶里的,我喜欢看刚掀开桶盖未及舀的水豆腐,冒着些许的热气,泛着一丝清莹的水光。这时的水豆腐是滋润而清鲜细嫩的,兼具着水一样的绵软和水一样的美感。木桶里的水豆腐如镜般铺陈着,一眼望去,色白如玉,滑如凝脂般。及至舀到碗时,须得轻轻地,小心呵护着,生怕它会被风吹破一般,而我的心里已是有无数只馋虫在蠕动,巴不得食之而后快。可能我小时长得很有人缘的缘故吧,那时那些卖水豆腐的小贩总是在给我打完水豆腐后,不忘问上我一句,要不要调料,并满满地给我舀上勺,而我总是笑着接受的。可能是他们熟知水豆腐特性的原因,由小贩们调出的调料总是格外的香酥,很是令人回味。
吃水豆腐是有多种吃法的,因为嘴馋的缘故,我总是选择最快入口的方法。一般要不就是加点白糖和水豆腐搅匀着吃,要不就和着调料拌着吃。两种吃法的味道是各有千秋,不过,我还是更偏向于就着糖吃,鲜嫩的水豆腐伴着糖,不仅清香而且甘甜,水豆腐的香美在糖的烘托下,张溢得淋漓尽致。而由辣椒、香干、肉末等作成调料搅拌着的水豆腐,虽初吃时觉得痛快,但余味总觉得重了些,有些过了,总觉得抢了水豆腐的风味了,反倒过犹不及了。而妈妈总是会留下些水豆腐,用于晚上的菜肴,加上些葱、萝卜干、虾仁,煮成一碗鲜香美味的豆腐花,惹得我又是眼里生光,直恨不得胃能再大些,方不误了这美食……。
小时候只知道水豆腐是非常好吃的,却也不曾细究。现今大了,才发觉许多人生的美好已留在了过往的时光里,留在水豆腐香里。豆腐是古时淮南王所发明,自古,就对其推崇有加。不少古人曾对豆腐有极为精到的描述,郑允端曾有诗云,“磨砻流玉乳,蒸煮结清泉。色比土酥净,香逾石髓坚。味之有余美,玉食勿与传”。而我却以为用来形容水豆腐应是犹为贴切的。
前些时日,又吃了次水豆腐,至今脑海里,似还萦绕着水豆腐的香气,眼前似又见着那一碗冒着热气的如白玉般的水豆腐,还有那流逝的时光,那些过往……。